工業互聯網,是一個于尋常人頗為陌生,較科技圈略顯土氣的詞。
根植于工業,聽起來沒有元宇宙科幻炫酷,做起來沒有其他高科技應用立竿見影般暢快。
但大到國家的國際戰略布局,小到你我的衣食住行,它其實無處不在,新基建的七大主項,它赫然在列,連續4年成為國家宏觀、微觀戰略的紅人。
畢竟,作為國家經濟的脊梁,工業縱使深居幕后,總能身居要位。
如今,第四次工業革命呼之欲出。工業數字化為代表的高新技術革命的巨大潛力,很有可能成為下一場革命的原爆點。
在這場雷霆萬鈞的革命中,無數企業如金戈鐵馬,以氣吞萬里之勢投入到這時代的浪潮中。
自帶制造業基因的內生力量
摸爬滾打的初創精銳騎兵
試圖沖破歐美工業軟件圍墻的軟件尖兵
從線上向線下奔襲而來,家底深厚的互聯網巨鱷
野心不小的 ICT 巨頭
注:僅列舉部分企業
你很難在哪個賽道,看到如此多巨頭下場,如此多派系紛爭。當他們在同一賽道罕見聚首,一個好故事的開頭也由此啟幕。
這五大派系如何攪動工業互聯網江湖,我們一一來看。
浪起于微瀾之間,風起于青萍之末。
也許可以形容制造企業的工業互聯網路徑。
當人口紅利消退,人力成本增加,當市場需求多變,智能大潮海岸線步步推進......
各工業領域頭部企業也許是最先覺察到信號、意識到粗放式發展將難以為繼的那一批。
在早期中國市場沒有現成方案的混沌期,為自救,也為行業責任,不少傳統制造業走上了自革、求新探索之路,也成為中國最早一批探索工業互聯網路徑的企業。
據信通院及其它公開資料,2018年國內工業互聯網平臺提供商的分類中,制造企業占據46%。
其中,“雙跨”平臺名單中,海爾卡奧斯、樹根互聯根云、航天云網Indics、徐工漢云、工業富聯等均為制造業出身。
這使得制造領域跑出來的工業互聯網企業,都不是等閑之輩。
自帶制造基因。
他們本就為各自企業的數字化而生,根植傳統制造企業,更熟練生產制造流程、產線的布局規劃,豐富的工業場景積累和工業機理模型的沉淀。
這是天然優勢,畢竟,沒有人能比你更熟悉自己,知道自己的痛點了。
深厚的行業知識外,他們從出生之日起就擁有強大的行業資源、廣泛的客戶資源,工業人穩重扎實的工作作風,還有著“知己知彼”的底氣。
從一棵樹走向一片森林。
工業4.0時代,業務迭代和擴張的速度極速增加,傳統企業現有的、龐大的定位和體制下,難以有效滿足工業互聯網的組織架構、資金架構、人才引進等需求。
不分拆,工業互聯網充其量只是制造企業體系中的一個大部門,解決的是企業自身的問題。但獨立后所站立的市場,是在原來場景下所看不到的。
換句話說,是選擇一棵參天大樹(自家體系內),還是一片森林(整個市場)的問題。
現在看來,他們大多經歷了三步走路徑。
首先,從內部出發,由點及面地在自己身上實驗;其次,沿著自身所在的產業鏈“上下求索”,最后,以更好地跨行業、跨領域賦能。
在此過程中,不少工業互聯網平臺或被分拆為子公司、或徹底獨立走向市場,海爾卡奧斯、樹根互聯、徐工漢云、工業富聯、藍卓......成為中國工業互聯網平臺的核心力量之一。
他們從無到有,從有到優,循序漸進地走出行業壁壘,走向跨界賦能,向真正的通用化平臺邁進。
2021年,中國制造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達到27.4%。中國工業品門類足夠齊全,市場足夠寬廣,場景足夠多。每一品類下都是一個千億市場規模,在某一細分場景即使10%的市占率,也能成就一個百億規模的企業。
這是初創企業得以存活的前提之一。
但僅有一個前提明顯不夠,要能在這片有千軍萬馬征戰者的市場中立足,需要的更多。而他們,不少的確做到了。
夠有膽。
誰都知工業急需技術,但它絕不是個容易的行當。
不僅周期長、定制化程度高、賬期長,前期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
整個工業體系非常龐大且復雜,每一個門類都有自己的技術壁壘。不少行業產業鏈長,子類目多,生產流程復雜、散碎,業務流程和工藝手法都千變萬化。
“數字技術”要想攀上“工業”這門親事,比其他行業更難。
當不少AI企業投身于諸如更容易出成績的安防,更有噱頭的自動駕駛,他們一開始選擇在這塊更難結果的土地上安營扎寨。
以初創之身,這份押注工業的膽識,足以讓人欽佩。
能專注。
工業互聯網市場多機遇大,弱水三千,他們大多只專心于一瓢。
專注某項技術、特定工業行業或領域業務痛點?;ù罅康臅r間在場景和需求分析上,搞懂它到底是怎么運作的。
甘心“小而精”,背后是打出差異化和尋找落腳點的邏輯,甘心長效益顯示周期,是耐得住寂寞。
肯下本。
與大型企業幾十人的小團隊相比,初創企業可以投入上百人去解決某個細分場景里的問題。
“XX(某行業巨頭),他們自己不想花時間和精力攻克某個技術難點,我們整個項目組花了好幾個月時間,搗鼓出來了。” 阮夢(化名)對雷峰網表示,為了拿下這個合作,他們不怕投入。
有技術。
武藝高強的初創科技企業掌握著攪動江湖的武功秘籍:技術實力。
如果說人口紅利漸失是工業數字化轉型的外在原因,那么行業本身創新能力不足、核心元器件缺失則是制造業轉型內在桎梏。
他們具備計算機視覺、語音語義識別、自然語言理解、深度學習、大數據分析等中的一項或多項底層技術,他們懂得找準機會,發揮技術特長。
昆侖數據、黑湖智造、優也科技、蘑菇物聯、寄云科技、摩爾元數、全應科技、天澤智云......
這些新冒頭的初創企業,要么動作快、勢頭猛、技術強、肯吃苦,要么喜挑工業互聯網難啃的獵物,虎視眈眈。
基于技術基因,扎根一處,不貪多求全,只圖精求專,每一步穩扎穩打之余,走出新秀的特色,自我要求至少領先同行1-2年,一條路下來,創造工業互聯網細分領域的隱形冠軍也未可知。
傳統互聯網巨頭們,當然也不能缺席。
大勢當前,美國工業互聯網、德國的工業4.0、中國的智能制造2025、日本的超智能社會5.0藍圖,全世界都在向智能制造邁進。
過去10年,他們是信息化革命紅利的最大嘗鮮者,如今,流量爭奪戰趨于頂峰,產業互聯網金礦價值蓄勢待發。
“抓住下半場”,是他們這幾年說爛了的詞。
在參雜興奮與焦慮情緒中,傳統互聯網巨頭們幾乎不約而同地,一個箭步跑向工業領域。
以互聯網之軀,融合共享經濟、數字化、智能化,給工業轉型升級革命再添一把火。
2017年開始,百度、阿里、騰訊餃子般接連下了工業互聯網的水。
百度高舉AI大旗,2017年針對首鋼的鋼板缺陷檢測打造了AI質檢,經過5年的深耕,百度工業互聯網已經形成以工業智能為核心的完整工業互聯網平臺方案,并落地多個企業、區域及產業集群。
2017年,阿里云發布了ET工業大腦,第二年,阿里云大張旗鼓進軍工業互聯網,SupET、飛龍、飛象工業互聯網平臺先后亮相,算上2020年亮相的新制造平臺“犀牛智造”,已經呈現出遍地開花之勢。
后來者騰訊,動作尤其頻繁,2019年重磅發布了WeMake智能制造解決方案,并對外公布“511”生態合作伙伴計劃,放出“打造超過1000個解決方案和工業APP”的豪言壯語。
而后又是拉來李強加入騰訊CSIG,擔任騰訊公司副總裁、騰訊智慧工業和服務業總裁。
李強是原SAP全球副總裁、中國區總經理,有20多年的IT從業經驗,對ERP等商業軟件、云計算以及創新商業模式有著深入理解和前瞻,是國內最早推動德國「工業4.0」落地的實踐者。
自知工業場景認知、工業知識較為缺乏。他們也嘗試低下在消費互聯網高揚的頭顱,姿態謙卑。
“在這樣大且沉淀悠久的產業面前,阿里新制造也不敢輕言賦能,因為賦能是很高的姿態,我們要踏踏實實地深扎進去,關起門來做三年,主要是選擇走得穩。”犀牛智造CEO伍學剛曾表示。
李強也曾提到,聚焦到工業互聯網,騰訊仍有很多東西需要向其他企業學習。
也因此,在大而重的工業面前,少了些直突猛進,多了些迂回與策略。
比如,以對工業知識要求相對低的工業智能作為突破口。
在工業AI領域,他們最大程度利用技術優勢,打造了從NLP、語音、視覺的全棧AI能力,深入到工業制造領域,面向工業制造的全生命周期,提供了數字工廠、智能生產管理、設備智能和智慧營銷等一整套工業數據智能解決方案。
更通過生態的方式彌補。
騰訊“連接一切”的戰略基因,也在工業互聯網上淋漓展現。
重連接、重生態伙伴,聚焦生產服務,打造好賦能工具,最大限度利用好消費互聯網的資產和模式。通過導入云啟基地千帆計劃、SaaS加速器、青騰大學的資源,加之與富士康、三一重工等工業制造企業、北明軟件、東華軟件等軟件廠商深度合作。
不斷通過向整個工業互聯網世界展現出柔軟的身段,靠著不斷交朋友的心態逐步補齊自己在場景上的短板。
百度智能云已與30多個合作伙伴,研發出了50多類跨行業垂直場景的智能解決方案,并相繼與寶鋼、吉利、中國建材集團等制造業龍頭企業達成合作。
經歷過消費互聯網近20年的廝殺,傳統互聯網大廠也建立了獨特優勢。
工業互聯網進行上下游延伸、技術研發投入、客戶拓展、行業推廣都指向強大的資金實力。
他們積累了雄厚的資金,面對建設周期長、速度慢的制造業,以資本換市場,某種程度上可以推動行業前進。
理想的工業互聯網,需要全產業鏈的共同投入,基礎設施的支撐和上下游的共同配合才能完成。
他們擁有品牌影響力,面對產業鏈長、生產過程極其復雜的制造業,可以以生態聚合能力吸引產業上下游一起玩。
不同的知識背景和認知層次,從不同的角度和立場出發,也許,他們能帶來不一樣的業務模式、運營模式和商業模式的數字化、智能化變革思路。
工業軟件,貫穿工業全生命周期,是現代制造業的命脈,但這“命脈”打造,極為不易。
一方面,受制于人。國內高端工業軟件市場約80%被歐美壟斷,尤其以CAD、EDA為代表的研發設計類軟件,長期被西門子、達索、歐特克等歐美企業壟斷。
一方面,蜀道難登。工業軟件涉及細分門類多,研發難度大,壁壘高,不僅在于技術,更在于學科知識和海量數據的積累與運用。
有種說法“十年沉淀在工業互聯網只是起點”,在工業軟件領域更甚。除了軟件和代碼的問題,也是算法、模型、機理、場景,更是化學、物理、材料、光、機、電等學科的運用。
工業軟件,由經年累月的工業知識與訣竅的鑄成,是工業的結晶,而非IT的產物。
行路多艱,依然有企業扎根于此,立根于看似破巖的局面中,依然有企業奮力突圍,咬定工業軟件這座青山不放松。
華大九天,國際三巨頭占據EDA市場絕對主導地位,緊緊咬住,試圖在EDA鐵幕中鑿開一個口子。
中望軟件,死磕研發設計類軟件,研發出CAD/CAM/CAE為主的產品矩陣,二十多年來,覆蓋工業設計、工業制造、仿真分析、建筑設計等領域。
寶信軟件在鋼鐵行業優勢明顯,多年來研發、打磨了MES、DCS、SCADA、EMS等產品,旗下xIn³Plat工業互聯網平臺也在不斷進行跨行業跨領域擴展。
鼎捷軟件,以ERP起家,逐步向MES、工業云、工業App擴充,見證了全球制造業遷移和中國制造業轉型升級。
中控技術在DCS領域、SIS領域的國內市占率位居一二,在不少細分市場已超海外廠商;
用友網絡以管理類軟件起家,后逐漸從ERP向MES生產控制類、PLM研發設計類軟件延伸,同時打造了用友精智工業互聯網平臺,30余年的沉淀,讓用友精智深諳生產制造和企業管理。
金蝶軟件鎮守ERP市場,不斷擴展企業級SaaS云服務市場。
深耕軟件領域多年,他們積累了多元的工業客戶群體和服務經驗,SaaS服務能力突出,成本低,交付靈活,形成了軟件廠商布局工業互聯網的優勢。
他們在千磨萬擊還堅勁中錘煉,帶著任爾東西南北風的風骨前行,努力撐起國產化工業軟件的一片天。
B端數字化的事,當然少不了ICT巨頭。
華為2018年發布了工業互聯網平臺fusionPlant,意欲打造“工業互聯網的黑土地”;浪潮云在2017年就推出云洲工業互聯網平臺,浪潮集團董事長也不止一次在公共場合表達進攻工業互聯網的決心,“3年投入30億元”,是其進攻工業互聯網的誠意。
布重兵、砸重金,華為、浪潮都想走出一條自己的工業康莊道。
于華為、浪潮等ICT廠商,重倉工業、一戰到底,是再也自然不過地商業加碼。
他們身帶B、G端基因,擅長以城市為突破口。
華為、浪潮都是2B業務出身、以硬件起家并登頂全球,早在進入工業領域之前,就已經是城市數字化的參與者。
政務云一直在承接著數字政府建設的新訴求,華為云、浪潮云,皆是政務云的佼佼者,在參與建設智慧城市的過程中,積累了深厚的技術、產品、服務、生態資源。
長期的政企客戶關系和經驗積累,華為、浪潮更理解政府、城市發展,成為他們進入工業領域獨樹一幟的優勢,也給予了他們以城市為切口的獨特路徑。
“我們圍繞國家重大發展戰略中的一些牽頭省份和城市,落地了工業互聯網平臺,并參與這些省份的工業互聯網聯盟建設。”
潮集團副總裁、浪潮工業互聯網總經理龐松濤曾在某次采訪中如此表示。
網絡(通道)、芯片、生態、戰略整合能力。
互聯網公司有C端流量優勢,工業企業有制造業主場優勢,作為具備通信基因的企業,ICT企業則有通道優勢。
此外,無論是數字城市、智慧城市,還是工業互聯網領域,多年的市場耕耘,積累了龐大的產業鏈、行業生態。
不止于此。業內不少專家表示,工業互聯網的精髓不在于連接,而是計算。提供云服務,建立與用戶的持續連接意義重大。
未來工業智能化改造,統一建設、統一規劃、統一運營或成趨勢;避免重復基礎性建設,做到數據資源實時共享、計算資源最大化利用將成定局。
過去二十年,傳統制造廠商的工作主要圍繞硬件展開,在硬件設備、運維方面有較好口碑,但在云平臺的底層搭建、海量數據處理、高性能的計算能力方面尚存不足。
倘若如此,ICT廠商的優勢就得以直接體現。
物聯網時代,數據為王,為用戶提供一攬子智能服務,云平臺是重中之重。
華為、浪潮業務群背后,無疑是要通過數據交互,構建萬物互聯的智能世界。
工業設備作為數據的強入口,產生的源源不斷高質數據將成為數字化時代的新能源。
通信是它們的網絡,云計算是它們的引擎,生態是它們的武器,無論是做工業互聯網領域的“黑土地”,還是“3年30億”的豪言,都有一份難以忽視的力量。
我們不知在互聯網上半場占盡天時地利的互聯網巨頭,能否繼續在下半場延續輝煌戰績。
也未知各方玩家入場姿勢猛烈,是否經得起市場的考驗,又或者,在各方捶打、企業內卷之下,打造出更扎實的基本功。
工業4.0時代變革的真正來臨,非一日之功,工業互聯網也是一項史無前例的長期、艱巨、復雜的系統工程。
歐美巨頭環伺,品牌效益大、實力強悍,中國企業起跑稍晚,不少環節落后于先入局者。
熬過前期零營收、中期市場拓展隱痛,后期競爭者頂峰廝殺的企業,何之艱。
但荊棘遍野中,依然有企業,憑著一股韌性,堅持至今;
在銅墻鐵壁中,還是有企業,一路跌跌撞撞,臥薪嘗膽。
我們知道,他們帶著「中國工業強國」的癡念與執著,逐漸構筑起品牌、客戶、資金和技術多重優勢,不曾放松過建造中國工業的金剛盔甲。
我們真心期盼,他們在并不平坦的路途中摩肩擦踵,從美日德品牌耀眼的聚光燈下跑出來,成為中國工業互聯網市場的中流砥柱,發出獨屬于自己的光芒。